那年看电影,初恋女友偷偷把我拉到麦垛后面:我马上要嫁人了
发布时间:2025-07-10 04:49 浏览量:1
那年的蝉鸣格外喧嚣,知了在村口老槐树上叫个不停,把夏日的燥热搅得支离破碎。生产队的打谷场上,银幕已经支了起来,白布在晚风里鼓成个帆,放映机嗡嗡地转着,像只闷声不响的大甲虫。我蹲在麦垛后面,手里攥着半块高粱饴。糖纸在指缝间沙沙作响,是春桃塞给我的。她今天穿了件的确良衬衫,月白底子上印着细碎的蓝花,衣摆扎进军绿裤子里,显得腰肢细细的,像麦田里刚抽穗的稻子。
“让让,让让!”二狗子抱着板凳从我脚边挤过去,屁股上的补丁蹭到我胳膊。我往麦垛深处挪了挪,后背突然抵上一片温热。春桃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我身后,她身上有股槐花蜜的味道,甜丝丝地往人鼻孔里钻。
银幕亮起来的时候,她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。我跟着她猫着腰往麦垛后面钻,新收的麦子还带着阳光的余温,扎得人脸痒痒的。拐过第三个麦垛,她突然停住了,月光从麦穗的缝隙里漏下来,在她睫毛上跳着碎金。
“我要嫁人了。”她声音比蚊子还轻,手指头绞着衣角,把的确良衬衫拧出几道褶子。我手里的高粱饴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沾了层麦芒。远处传来电影里秦腔的唱腔,咿咿呀呀地拖着长调。放映机把光柱打在银幕上,映得半边天都泛着青白。春桃的影子投在麦垛上,随着晚风轻轻晃动,像株被雨水打蔫的凤仙花。
“是供销社王主任的儿子。”她指甲掐进掌心,在月光下泛着青白,“我爹说,嫁过去能吃上商品粮。”麦浪在夜风里翻滚,沙沙的响声里混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,“今早媒人送来块的确良,是粉红色的,比我这件还鲜亮……”
我喉咙里像堵了团麦糠,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。春桃突然扑过来,额头抵在我肩膀上。她身上有股汗津津的暖意,混着槐花蜜的甜,熏得人眼眶发酸。麦穗扫过我的下巴,痒痒的,一直痒到心尖上。
银幕上的光影在麦垛上跳动,放映机“咔嗒”一声换了胶片。春桃突然直起身,从裤兜里掏出样东西塞给我。是个褪色的红塑料皮笔记本,封面上印着“劳动最光荣”,边角都磨毛了。“这是我去年得的奖品。”她声音还带着哽咽,眼睛却亮得吓人,“里面夹着片银杏叶,去年秋天在知青点捡的。”
她转身要跑,又回过头,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“等麦子再黄的时候,我可能……”后面的话被夜风卷走了。
我摸着笔记本封皮上的凹凸字迹,突然想起去年秋天,春桃蹲在知青点的银杏树下,用树叶当书签夹在借来的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里。那时她的辫子还垂到腰际,在秋风里扫起片片金箔。
电影散场的时候,人群像潮水般漫过打谷场。我攥着笔记本蹲在麦垛后面,看春桃她爹扛着板凳走在最前头,春桃低着头跟在后面,月白衬衫在夜色里泛着幽光。
二狗子突然从后面拍我肩膀:“发啥愣呢?走,去供销社买汽水!”
我跟着人群往村里挪,脚底下踩着零星的爆米花和瓜子壳。放映机还在原地转着,银幕已经收起来了,只剩根竹竿孤零零戳在地上。村口老槐树上的知了突然又叫起来,一声接着一声,把夏夜撕开道口子。
三天后,春桃出嫁。我蹲在村后山坡上,看接亲的拖拉机突突冒着黑烟。车斗里绑着红双喜的搪瓷脸盆,在晨光里晃得人眼花。春桃穿了件粉红的确良衬衫,领口别着朵塑料花,她娘家嫂子正往她手里塞红枣和花生。
拖拉机拐过山坳时,我摸出那个红塑料皮笔记本。夹在里面的银杏叶已经干了,叶脉像道道金线。翻开内页,春桃用蓝墨水抄着《人生》里的句子:“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,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……”最后一笔拖得很长,墨水洇开个小蓝花。
山风吹过麦田,掀起层层绿浪。我忽然想起去年露天电影放的是《人生》,高加林在城里当记者那会儿,刘巧珍在村口老槐树下等他的场景。银幕上的巧珍最后嫁给了马拴,就像现在的春桃。
夕阳把山坡染成金红色的时候,我摸到春桃娘家院墙外。后院的椿树上拴着红绸子,灶房飘来油炸果子的香气。我踩着柴垛往里望,正房窗棂上贴着囍字,春桃她娘正往炕上铺新褥子,大红牡丹在暮色里开得正艳。
突然,西厢房传来细碎的响动。我屏住呼吸,看见春桃从窗缝里塞出样东西。是那个红塑料皮笔记本,封皮上沾着泪痕。她手指头在窗棂上勾了勾,做了个“快走”的口型。我转身往山下跑,听见身后传来隐约的哭声,混在渐起的蛙鸣里。
那年秋天,我报名参了军。临走前夜,我又去了趟麦垛后面。新麦已经收进粮仓,田埂上堆着稻草人,破布衫在风里哗哗作响。我摸出那个笔记本,把干枯的银杏叶夹在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里,和春桃借给我的那本放在一起。
火车汽笛响起时,我忽然想起春桃出嫁那天的晚霞,把半边天都烧着了。就像那年露天电影散场时,银幕上最后那个定格的画面,高加林站在岔路口,背后是漫天火烧云。
如今每当我听见知了叫,总会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夜,想起麦垛后的槐花香,想起春桃说的那句“我要嫁人了”。那些没说出口的话,那些没来得及递出去的糖,都随着麦浪翻滚进岁月深处,在某个蝉鸣聒噪的午后,突然涌上心头,又酸又涩,像块化了的高粱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