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|我用乡愁写故乡

发布时间:2025-07-12 02:33  浏览量:1

文|南山天池

我若用乡愁写故乡,北风就折弯了所有笔直的想象。

那些站在记忆河岸的思念,像父亲年轻时挺直的腰杆,在岁月的风里渐渐佝偻。

秋深时,白发般的芦花落进斜阳,一片一片,替我数着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。

是五谷杂粮的养分让我长大。

我若用它们写故乡,土地便摊开泛黄的诗行。母亲在晒谷场上扬起木锨,金黄的麦粒在空中张开翅膀,谷糠像细碎的金屑在阳光里飞舞。

千层底布鞋踩过滚烫的谷粒,沙沙的声响里藏着大地最朴实的韵脚。那时的阳光很慢,慢得能看清尘埃在光束里跳舞,慢得能让麦芒在掌心留下细小的红痕。

炊烟是村庄的呼吸。

我若用炊烟写故乡,每一缕都是招魂的幡。它们缠绕在槐树枝头,让所有走散的人,都能看见彼此错过的那枚月亮。

腊月里,炊烟裹着蒸年糕的甜香,飘过结冰的池塘,飘向更远的山岗——那正是五谷杂粮长出的翅膀,托着少年人离乡的念想。

行囊越来越重。

我若用行囊写故乡,远方就变成了更远的远方。含泪的眼睛望不穿,行囊里不断生长的迷茫。

那些塞进去的乡愁,像野草一样疯长,把背包撑得变形。每次打开,都有新麦的清香混着陈年谷仓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
最后,我只能用血脉写故乡。

写高粱举起火把烧红的天空,写白雪在麦地上缝补寒冬,写背叛的田埂如何踉跄着爬回春耕。

写坟茔里长出的麦穗,至今还朝着老屋的方向鞠躬。

老井还在原地,井绳磨出的沟痕更深了。井台上落着的搪瓷缸积了雨水,倒映着流云。

缸身"劳动光荣"的红字已经斑驳,像被五谷磨平了棱角。

村口的碾盘转不动了。

石缝里长出倔强的蒲公英,风一吹,就带着五谷的种子去流浪。

就像当年的我们,吃着杂粮馍长硬了骨头,便以为能飞出这片土地。如今才懂,飞得再远,也挣不脱五谷在血脉里种下的根。

收获时节,我回到故乡。金黄的谷浪里,父亲的身影化作了稻草人。

只有他留下的镰刀挂在土墙上,刀刃映着太阳,像一道未愈合的伤。

母亲坐在晒场边挑豆子,白发比去年更密了。阳光穿过她稀疏的发梢,在豆箕里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
我忽然想起小时候,她也是这样坐着,把炒熟的黄豆塞进我口袋:"吃了长力气,将来飞出这山窝窝。"

夜晚的村庄静得能听见月光落地。

躺在老屋土炕上,谷仓里老鼠窸窣的声响,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。

这些声音钻进耳蜗,化作血脉里的潮汐。

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,在地上画出方格的影子。

我伸出手,接住一片飘落的谷糠,它在我掌心微微颤动,像一只永远飞不回粮仓的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