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稼地情事:三十年前土炕夜晚种孽情

发布时间:2025-07-25 18:12  浏览量:1

杨振河在玉米地里挥汗如雨时,目光总被隔壁地里的白麦穗勾住。

她弯腰锄草的腰肢像成熟的麦穗,饱满胸脯随动作起伏,汗水浸透的衣衫紧贴肌肤。

土炕夜谈时,油灯下她红润的脸庞让他喉头发紧。

“振河哥,你说人活着咋就这么难?”她叹息时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耳畔。

当麦穗被父亲卖给瘸腿会计换彩礼时,我们躲在玉米地深处偷尝禁果。

三个月后她腹中秘密被赤脚医生撞破,父亲举着锄头逼她喝下落胎药。

三十年后再见,她撩起衣襟给孙子喂奶,肚皮上那道紫褐疤痕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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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收的刀子终于磨钝了些,日头依旧毒辣,却不再能把人活活烤出油来。杨振河直起酸痛的腰,骨头缝里嘎嘣作响,像架快散了的破风车。他摘下破草帽,抹了把脸上小溪似的汗,咸涩的味道糊在眼皮上,眼前一阵模糊。他甩甩头,视线不自觉地飘向隔壁那块地。

白麦穗就在那儿。

她正弯着腰锄草,背对着他。那腰肢,真像刚灌满浆的麦穗,沉甸甸的,柔韧又带着一股饱满的劲儿。汗水浸透了她的蓝布衫,深一块浅一块地贴在背上,透出底下皮肉的暖色。随着锄头一下下刨进干硬的地里,那饱满的胸脯便跟着微微起伏,像藏着两只不安分的小兽,在薄薄的布料下显出清晰的轮廓。杨振河喉头猛地一滚,一股燥热“腾”地从小腹窜起,比头顶的日头还燎人。他慌忙别开眼,攥紧锄头把,指甲掐进粗糙的木纹里,又弯下腰,狠狠锄向脚下板结的黄土,仿佛要把那点不该有的心思连同野草一起连根铲除。

晚风终于带来了点凉意,吹散了白日里蒸腾的土腥气。杨振河草草扒拉完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,抬脚就出了门。手里拎着那把豁了口、却磨得锃亮的镰刀,那是他晌午就琢磨好的由头——麦穗家的镰刀钝了,前几日嘀咕过一句。暮色四合,村庄里弥漫着烧秸秆的烟气和饭菜的微香,偶尔几声狗吠,显得格外空旷。

麦穗家的院门虚掩着。他站在门外,心跳得有点快,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兔子。正犹豫着要不要喊一声,门“吱呀”开了。麦穗端着个豁了边的粗瓷盆出来泼水,水花溅湿了门前的土。看见他,她愣了一下,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,脸上随即漾开一点浅淡的笑意,像傍晚天边刚透出点光亮的星子。

“振河哥?”声音不高,带着点刚干完活的沙哑。

“嗯。”杨振河应了一声,把手里沉甸甸的镰刀往前递了递,“晌午听你说镰刀不快了?我这把刚磨过,刃口还行,你先使着。”他不敢看她的眼睛,目光落在她沾着泥点的布鞋上。

麦穗没立刻接,只侧了侧身:“外头有风,进屋里坐吧。”

屋里比院子更暗些,一盏小煤油灯搁在土炕沿上,豆大的火苗被门缝里溜进来的风撩拨得忽闪忽闪,把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凹凸不平的土墙上,纠缠又分开。屋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的气味:灶膛里残留的草木灰烬、土坯墙的潮气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麦穗身上的汗味和皂角味儿。她家炕上的席子破旧,露出底下黄褐色的土炕泥。

麦穗爬上炕,盘腿坐在灯影的边上,离他不远不近。她接过那把豁口镰刀,手指在冰凉的刃口上轻轻刮了一下,发出细微的“噌”声。“真快,”她低低地说,眼睫垂着,在昏黄的光线下投下两弯小小的阴影,“俺爹说,使唤钝家伙,费力气不说,还耽误活计。”她随手把镰刀放在炕沿,又拿起炕桌上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,碗里盛着半碗水,递过来,“喝口水吧,振河哥,跑一趟怪热的。”

杨振河接碗的时候,手指不小心碰触到她的指尖。那一点温热和粗糙的触感,像通了电,瞬间麻了他半条胳膊。他心慌意乱地缩回手,碗里的水差点洒出来。他慌忙低头,咕咚咕咚灌了几口,凉水滑下喉咙,却浇不灭心口那团乱窜的火苗。油灯的火光正好跳跃在她侧脸上,勾勒出柔和的线条。汗湿的鬓发贴着她红润饱满的脸颊,颈窝里沁着细密的汗珠,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起伏。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敞着一点点,露出一小截光滑的锁骨,在昏昧的光线下,像藏着隐秘的诱惑。

“振河哥,”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,那气息仿佛带着温度,若有若无地拂过杨振河的耳廓,让他半边身子都僵了,“你说,人活着,咋就这么难呢?”她的声音闷闷的,像被什么东西堵着,“俺弟,眼瞅着该说媳妇了,家里……唉,连个像样的柜子都打不起。”

杨振河的心猛地一沉,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头砸中。他捏紧了粗糙的碗沿,喉咙发干,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,搜肠刮肚半天,却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:“……日子……慢慢熬,总会好的。”这话说出来,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,像风里飘的柳絮,轻飘飘的没一点分量。他偷偷抬眼去看她。她低着头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,昏黄的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睑和紧抿的嘴角投下浓重的阴影,那里面盛满了沉甸甸的、化不开的愁苦。油灯的火苗又跳了一下,在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处投下一片晃动的暖光,那片肌肤细腻得晃眼。杨振河只觉得一股燥热的血直冲头顶,他慌忙别开脸,盯着土墙上那道被烟熏火燎得发黑的裂缝,心口像塞进了一把刚割下来的、带着芒刺的麦穗,又扎又痛,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那晚的灯光、她的叹息、衣角下无意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,还有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皂角的温热气息,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,勒得他胸口发紧,又奇异地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暖意。

没过几天,村里就炸开了锅。消息是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的闲话中心散播开的,像风卷起的尘土,眨眼就扑了人一脸。白麦穗她爹白老栓,把闺女说给了公社供销社那个姓王的会计。那王会计,听说快四十了,腿脚还不大利索,走起路来身子一歪一斜,像风中摇摆的芦苇。可人家是吃公家粮的,手里攥着紧俏货的门路,白老栓急着给儿子白铁蛋凑彩礼钱盖房娶亲,王会计那头,答应给三转一响——自行车、缝纫机、手表,再加个收音机,还额外包了白铁蛋结婚要用的砖瓦钱。这价码,在杨家洼这穷沟沟里,砸得人眼晕。

这消息,杨振河是从他娘絮絮叨叨的抱怨里听全乎的。他娘纳着鞋底,针线穿过厚实的袼褙,发出沉闷的“噗噗”声,像是在给谁送葬。“唉,麦穗那丫头,水灵灵的一朵花,可惜了……落到个瘸子手里。可老栓也是没法子,铁蛋那对象家,咬死了要缝纫机,少个轱辘都不行!没那铁疙瘩,人家闺女不进他白家门!”他娘叹口气,浑浊的眼睛瞟了他一眼,“振河啊,咱家……唉,娘知道你跟麦穗……可咱家这光景,连个像样的炕席都置办不起新的,拿啥跟人家吃公粮的比?认命吧,娃,都是穷闹的。”

杨振河蹲在灶膛口,手里捏着一根烧火棍,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灶膛里半死不活的余烬。那点微弱的红光,映着他铁青的脸,下颌的线条绷得像拉紧的弓弦。他娘的话,像淬了冰的针,一根根扎进他心里。认命?那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。一股带着血腥味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,他死死咬住后槽牙,硬生生咽了回去,嘴里全是铁锈味儿。他猛地站起身,带倒了脚边的小板凳,发出刺耳的刮擦声,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低矮昏暗的土屋门。

日子像被抽掉了筋骨,一天天瘫软下去。割麦的时节彻底过了,田野里只剩下光秃秃的麦茬,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灰白。杨振河像具被抽空了魂的躯壳,机械地在自家地里忙活。给麦茬地翻土,准备种下一茬玉米。锄头抡下去,又沉又闷,黄土块被翻起来,带着一股焦糊的土腥气。隔壁的地里,是白麦穗。她也在翻地,动作迟缓,一下,又一下,锄头落下去,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。那曾经饱满得像灌浆麦穗的腰肢,如今似乎也塌陷了几分,显出几分伶仃的脆弱。隔着一条窄窄的田埂,两人各自埋着头,像两条永不相交的犁沟。空气里弥漫着翻起的土腥味、麦茬腐烂的微酸味,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杨振河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巨大的、冰冷的石头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钝痛。他不敢抬头看她,不敢看那曾经让他心头发烫的身影,如今是怎样一种灰败。他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锄头下的黄土,汗水滴落下去,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,瞬间又被干渴的土地吸干,不留一丝痕迹。就像他和她之间那点还没来得及破土就被掐灭的念想。

晌午,毒日头悬在正当空,晒得大地发烫,蒸腾起一层晃眼的白汽。地里干活的人都躲回家歇晌去了,田野里一片死寂,只有不知疲倦的知了在远处的树上聒噪,那声音单调而漫长,像给这凝滞的世界拉长的哀鸣。

杨振河锄到了靠近田埂的地头。他直起腰,汗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睛里,刺得生疼。他抬手抹了一把,视线模糊地看向隔壁那块地。白麦穗还在那儿。她没有回家。她孤零零地站在一人多高的玉米地边缘,那深绿色的、密不透风的青纱帐就在她身后。她背对着他,望着玉米地深处,肩膀微微塌着,一动不动,像一尊被烈日晒蔫了、遗落在田头的稻草人。

杨振河的心猛地一抽。他扔下锄头,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跨过了那道矮矮的田埂。脚步声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,踩在干硬的土坷垃上,发出“咔嚓”的轻响。

麦穗没有回头。直到他走到她身后,近得能闻到她头发里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的味道,她才极慢、极慢地转过身来。

杨振河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的眼睛。那双眼睛,曾经像含着露水的黑葡萄,如今却像两口枯竭的深井,空洞、干涸,里面翻滚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近乎绝望的死灰。没有泪,只有一片被烈日灼烤过的、无边无际的荒芜。她的嘴唇干裂起皮,微微翕动着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“麦穗……”杨振河喉咙发紧,只挤出这两个破碎的音节。

麦穗依旧没有说话,只是那样直直地看着他,眼神空洞得让他心慌。然后,她猛地一转身,拨开身后浓密的玉米叶子,一头扎进了那片深绿色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青纱帐里。玉米叶在她身后剧烈地摇晃,发出哗啦啦的声响,像一阵急促而慌乱的鼓点。

杨振河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他几乎没有思考,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,紧跟着也钻了进去。玉米叶子锋利如刀,刮蹭着他的胳膊和脸颊,留下火辣辣的刺痛。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盘结的根须,深一脚浅一脚。浓密的玉米秆隔绝了外界的酷热,却带来一种更加沉闷、更加令人窒息的湿热。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、甜腻的玉米花粉气味,还有泥土被踩踏后翻起的浓重腥气,混合着植物汁液的青涩味道,一股脑儿地涌进鼻腔,熏得人头晕目眩。

他拨开一层又一层厚实的叶片,循着前面窸窸窣窣的声响追去。终于,在一片被压倒的玉米秆形成的狭小空隙里,他看到了她。

白麦穗背靠着一根粗壮的玉米秆,瘫坐在地上。她双手捂着脸,肩膀剧烈地抽动着,压抑的、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断断续续地漏出来,像受伤小兽的哀鸣。那声音不大,却在这密闭的、蒸笼般的空间里,显得格外凄楚,一下下撞在杨振河的心上。

“麦穗……”杨振河蹲下身,伸出手,想碰碰她的肩膀,手却悬在半空,颤抖着,不敢落下。

麦穗猛地抬起头。泪水早已糊满了她苍白的脸,眼睛红肿得像桃子,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,混合着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。她死死地盯着他,声音嘶哑,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:

“振河哥!你带我走!现在就带我走!走得远远的!去哪都行!讨饭也行!我一天也……一天也受不了了!”她猛地扑过来,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杨振河滚烫的手腕,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。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剧烈地颤抖,隔着薄薄的衣衫,杨振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惊人的柔软和温热,像一团绝望的火,紧紧贴着他。

“我爹收了钱……收了缝纫机票,收了钱……全收了……”她语无伦次,泪水汹涌地滚落,“那个瘸子……他、他看我的眼神……像要剥了我的皮……振河哥!带我走!求你了!带我走啊!”

那一声声绝望的哭求,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杨振河心上。他脑子里嗡嗡作响,一片混乱。走?能走到哪里去?他娘那咳得佝偻的背影,家里那四面漏风的土墙,还有白老栓那张刻薄算计的脸……像沉重的磨盘,一层层压下来,碾碎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却像堵满了滚烫的沙子,一个“好”字,重如千钧,怎么也吐不出来。

就在这时,麦穗仰起满是泪痕的脸,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,此刻亮得惊人,直直地撞进他慌乱无措的眼底。仿佛被那目光里的绝望和某种不顾一切的力量攫住了,杨振河所有的理智、所有的顾虑,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。他低吼一声,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,猛地俯下身,用尽全力地、近乎凶狠地吻住了她颤抖的、带着咸涩泪水的唇。

麦穗的身体先是剧烈地一僵,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彻底软倒在他怀里。她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,更像是解脱的叹息,双臂紧紧地缠上了他的脖颈,用尽全身力气回应着他。仿佛要将彼此揉碎,嵌入对方的骨血里。

玉米地的深处,只有浓密的、带着绒毛的叶子在无风自动,摩擦出沙沙的声响,掩盖了所有压抑的喘息和细碎的呜咽。空气里甜腻的花粉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,还有汗水蒸腾的气息,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、原始的迷乱。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,筛下破碎的光斑,在他们紧紧交缠的身体上跳跃、晃动,像一场迷离而绝望的幻梦。杨振河粗糙的手指颤抖着,笨拙地探入那被汗水浸透、紧贴着温热肌肤的蓝布衫下摆,触手所及,是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滑腻与惊人的丰腴饱满。麦穗的身体在他掌下猛地绷紧,像一张拉满的弓,随即又剧烈地颤抖起来,喉咙深处溢出一声破碎的、介于痛苦与欢愉之间的呻吟。这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针,瞬间刺穿了杨振河最后残存的意识。他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,只剩下那片滑腻的温热和怀中这具绝望颤抖的身体。一切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,天地间只剩下这狭小、闷热、弥漫着青涩与甜腥气息的玉米垄,只剩下这具向他彻底敞开的、滚烫的躯体,像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浮木。他笨拙而急切地探索着,汗水混在一起,滴落在身下被压倒的玉米叶上,洇开深色的印记。麦穗的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的皮肉里,留下火辣辣的痛感,却奇异地混合着一种灭顶的欢愉。在那片被深绿色包围的、不见天日的狭小空间里,两个年轻的身体紧紧缠绕,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着即将到来的、冰冷的命运。汗水、泪水、泥土的气息、玉米的甜腥……一切都混杂在一起,酿成了这杯绝望的苦酒,他们闭着眼,不管不顾地一饮而尽。

时间像是凝固了,又像是被这闷热的玉米地彻底蒸发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片刻,也许是很久,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灼热才慢慢退潮,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、冰冷的清醒。

杨振河喘着粗气,手忙脚乱地从麦穗身上撑起来。汗水顺着他的额角、下颌,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她凌乱敞开的衣襟上,在那片被他揉搓得发红的肌肤上洇开深色的圆点。麦穗躺在被压倒的玉米秆上,衣衫不整,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密不透风的玉米叶子,脸上泪痕未干,嘴角却奇异地挂着一丝近乎虚幻的、满足的浅笑,像狂风骤雨过后,水面上残留的一丝破碎的涟漪。

杨振河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,又痛又慌。他手抖得厉害,想帮她把扯开的衣襟拢好,手指却不听使唤,几次都扣不上那小小的布纽襻。一种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悔意,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他淹没。他都干了什么?在这不见天日的玉米垄里,在这绝望的当口?这哪里是救她,分明是把她往更深的火坑里推!要是被人知道了……

“麦穗……”他声音嘶哑得厉害,带着哭腔,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麦穗缓缓地转过头,看向他。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,她伸出手,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因恐惧和悔恨而扭曲的脸颊,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疲惫的平静。

“不怨你,振河哥,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飘在风里的柳絮,“一点都不怨。……值了。”她慢慢坐起身,自己低着头,默默地、仔细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衫,扣好每一个纽襻,仿佛在整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,又像在给自己披上一件无形的盔甲。她最后抹了一把脸,把残存的泪痕和汗水擦去,站起身,拨开玉米叶子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浓密的青纱帐很快吞噬了她的背影,只留下沙沙的声响,渐行渐远。

杨振河像被抽掉了脊梁骨,颓然跌坐在被压倒的玉米秆上,双手深深插进自己汗湿、沾满泥土的头发里。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花粉味和情欲的气息尚未散尽,此刻闻起来却令人作呕。他盯着身下那片狼藉,泥土上被碾压出的痕迹,还有几片被撕裂的玉米叶子,像无声的控诉。一股冰冷的绝望,比刚才更甚,彻底攫住了他。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,沉闷的声响在密闭的玉米垄里回荡,却丝毫缓解不了心口那撕裂般的痛楚和灭顶的恐惧。完了。一切都完了。他亲手把麦穗推向了更深的深渊。

日子像灌了铅,沉重而缓慢地向前挪动。杨振河彻底成了惊弓之鸟。每次看到白老栓那张沟壑纵横的脸,或者远远瞥见供销社方向走来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,他的心就猛地提到嗓子眼,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。下地干活时,他像做贼一样,远远绕开白家那块玉米地。偶尔在村里狭窄的土路上迎面碰上麦穗,两人目光一触即分,都迅速低下头,脚步匆匆地错身而过,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。杨振河甚至不敢多看她的背影一眼,生怕那微微的变化会印证他心中那可怕的猜想。

然而,麦穗的变化,终究是瞒不住的。先是她娘,那个一向沉默寡言、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的妇人,在井台边洗衣裳时,对着相熟的婆娘嘀咕,说闺女这些天“害口”得厉害,闻不得荤腥,闻见油味儿就吐,人也懒懒的,没精神。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池塘,荡开了一圈圈涟漪。接着是白老栓那张阴沉的脸,越来越难看,像暴雨前的天空。村里那些惯会察言观色的长舌妇们,凑在一起纳鞋底、摘豆角时,眼神便开始在麦穗偶尔经过时,变得意味深长起来,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。

杨振河听到这些风声时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,躺在自家冰冷的土炕上,睁着眼睛看房梁上模糊的蜘蛛网,听着他娘在隔壁压抑的咳嗽声。恐惧像冰冷的毒蛇,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。他不敢去找麦穗,连远远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,生怕自己的任何举动都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。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祈求,祈求老天爷开眼,祈求那可怕的猜想只是虚惊一场。可那晚玉米地里的温热、滑腻的触感,麦穗那声破碎的呻吟,还有她最后那句“值了”……像烧红的烙铁,反复烫在他的记忆里,提醒着他那无法逃避的现实。

命运的铡刀终究还是落了下来,以一种猝不及防又带着点“仁义”的方式。

那天晌午刚过,日头正毒。杨振河顶着烈日在地里给玉米追肥。汗水蛰得眼睛生疼,他刚直起腰想喘口气,就看见村西头的赤脚医生刘一手,背着那个磨得发白的红十字药箱,脚步匆匆地从白家那个方向的小路上拐出来。刘一手在村里算是个体面人,读过几年卫校,认得些字,平日里说话做事也讲究个“理”字,颇受些尊重。他走到杨振河地头附近,脚步顿了顿,似乎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走了过来。

刘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眉头微微皱着,显得心事重重。他走到田埂边,离杨振河还有几步远就停住了,目光并不直接看他,而是落在地里一株被虫子啃食的玉米叶上,仿佛在研究那虫害。他的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杨振河嗡嗡作响的耳朵里:

“振河,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字句,“白家那丫头……身子骨不对头。我去瞧了,不是病。”他抬起眼皮,飞快地扫了一眼杨振河瞬间变得惨白的脸,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,有惋惜,有责备,更多的是一种“我本不该多管闲事但实在看不过眼”的凛然正气。“老栓……气疯了。这事,伤风败俗,丢的是咱杨家洼一村人的脸面!我得去跟支书说道说道。”说完,他不再看杨振河一眼,紧了紧肩上的药箱带子,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村部方向走去,步子迈得又快又稳,带着一种替天行道的决绝。

杨振河像被一道惊雷劈中,僵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手里的半瓢化肥“哗啦”一声全撒在了地上,白花花的颗粒滚进土里。刘一手那几句话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,狠狠扎进他心里。“不是病”……“伤风败俗”……“丢一村人的脸”……最后那句“跟支书说道说道”,更是彻底判了他的死刑!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全身,手脚冰凉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他猛地抬头,望向白家那低矮的土坯房方向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破膛而出。

他扔下瓢,像一头发疯的蛮牛,跌跌撞撞地冲出玉米地,朝着白家狂奔而去。田埂的土坷垃绊了他好几个趔趄,他也顾不上了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完了!麦穗完了!是他害了她!

刚冲到白家那低矮破旧的院墙外,里面的景象就让杨振河的血瞬间凉透了。

院门敞开着。白老栓像一尊暴怒的煞神,站在院子当间,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磨得雪亮的锄头,锄刃在毒辣的日头下闪着森冷的寒光。他脸色铁青,脖子上青筋暴起,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狂怒和一种被羞辱的疯狂。

麦穗被他娘死死抱着腰,半拖半拽地挡在身后。麦穗娘哭得撕心裂肺,脸上涕泪横流,头发散乱,嘴里语无伦次地哭嚎着:“他爹!不能啊!那是条命啊!咱闺女的身子啊!使不得!使不得啊老栓!”

麦穗则像一片风中的枯叶,脸色惨白如纸,眼神空洞得吓人,没有哭,没有喊,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爹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锄头,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。

白老栓根本不理会哭嚎的老婆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麦穗惨白的脸上,声音嘶哑得像破锣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令人胆寒的疯狂:

“喝!给老子喝下去!”他空着的那只手指着地上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,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褐色药汁,碗边还沾着些可疑的药渣。“你不喝?你不喝老子今天就一锄头先结果了这孽种,再打断你的腿!丢人现眼的玩意儿!老白家的脸,都让你丢尽了!王会计那边咋交代?啊?!那彩礼,那缝纫机票,早给你哥换了东西了!你想让全家都去死吗?!”他越说越激动,手里的锄头猛地扬起,作势就要朝麦穗的肚子砸过去!

“啊——!”麦穗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拼死把女儿往自己身后拽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,杨振河像一颗出膛的炮弹,猛地冲进了院子!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冲动驱使他,他什么也顾不上了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:拦住那把锄头!

“白叔!别!”他嘶吼着,张开双臂,不管不顾地就朝白老栓扑过去,想要抱住他扬起的胳膊。

白老栓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得一愣,动作一滞。待看清是杨振河,他眼中的怒火瞬间暴涨了十倍!他猛地调转锄头方向,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,那雪亮的锄刃,不是砸向麦穗,而是狠狠朝着杨振河的脑袋劈了下来!

“是你!狗日的杨振河!老子就知道是你这个畜生!老子劈了你个狗杂种!”

死亡的阴影带着锄刃的寒气瞬间笼罩下来!杨振河甚至能看清锄头上沾着的泥土!他本能地偏头躲闪,同时下意识地抬手格挡。

“噗嗤!”

一声闷响!

锄头没有落在他的头上,却重重地砍在了他抬起格挡的左臂上!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袭来!温热的液体瞬间喷涌而出,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袖,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的黄土上。杨振河眼前一黑,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着倒退好几步,差点摔倒,全靠院墙支撑才勉强站稳。剧痛让他几乎昏厥,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。

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。连哭嚎的麦穗娘都吓傻了,张着嘴,发不出声音。白老栓似乎也没料到真砍中了人,举着沾血的锄头,愣在了原地,脸上的疯狂被一丝错愕和隐隐的后怕取代。

就在这时,一直像木偶般的麦穗动了。她猛地挣脱开她娘无力的手臂,像一道惨白的影子,几步就冲到了地上那碗药前。她看也没看院子里血腥的一幕,更没看杨振河那瞬间变得死灰的脸和汩汩冒血的胳膊。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,里面什么都没有,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。她端起那碗浑浊的、散发着不祥气味的药汁,仰起头,没有一丝犹豫,像喝凉水一样,“咕咚咕咚”几口就灌了下去!褐色的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溢出,流进脖颈,她也毫不在意。

“哐当!”

空碗被她重重地摔在脚下的黄土上,瞬间四分五裂!

“喝完了。”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像结了冰的河面。说完,她看也不看院子里目瞪口呆的几个人,转身,一步一步,僵硬地走进了黑洞洞的堂屋门,消失在昏暗的光线里。

杨振河捂着剧痛流血的手臂,靠着冰冷的土墙,呆呆地看着麦穗消失的门口。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,血还在不停地涌出来,浸透了衣袖,滴落在地,汇成一小滩刺目的红。可这肉体上的剧痛,远不及心口那瞬间被掏空、被碾碎的万分之一。麦穗灌下那碗药时决绝的背影,那摔碎的碗,还有她最后那句冰冷的“喝完了”,像无数把淬毒的刀子,反复凌迟着他。他张了张嘴,想喊她的名字,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沙砾和血腥味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眼前一阵阵发黑,白老栓那张因后怕和余怒而扭曲的脸,麦穗娘瘫坐在地上压抑的呜咽,还有地上那摊刺目的鲜血和碎裂的瓷片……一切都旋转、模糊起来。他再也支撑不住,身体顺着粗糙的土墙,慢慢地滑坐下去,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。

深秋的风,已经带上了刺骨的寒意。杨振河胳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裹着厚厚的、肮脏的布条,依旧隐隐作痛,提醒着他那个血色弥漫的午后。但更痛的,是心里那个巨大的、无法填补的空洞。他走了。在一个灰蒙蒙的、飘着冰冷雨丝的黎明,背着一个瘪瘪的、打着补丁的铺盖卷,里面卷着两件同样打着补丁的衣裳,还有他娘偷偷塞给他的、带着体温的几个干硬的玉米饼子。

他没有回头。不敢回头。怕一回头,看到自家那低矮破败的土屋,看到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,看到那条通往白家、如今只通向地狱的小路……更怕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脸。他像一个真正的贼,一个背负着血债和耻辱的逃犯,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沉睡的杨家洼。泥泞的土路吸着他的破布鞋,每走一步都无比沉重。冰冷的雨丝打在他脸上,混合着眼角流下的滚烫的东西,又咸又涩。他不知道要去哪里,只知道必须离开,离开这片埋葬了他所有念想和麦穗半条命的地方。背后那个沉默的村庄,像一个巨大的、冰冷的坟墓,将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亮,永远地封存在了里面。

时间这头老牛,拖着沉重的犁铧,在西北塬上深深刻下了三十道年轮。塬还是那道塬,沟还是那些沟,只是杨家洼村口那棵老槐树,似乎又佝偻了几分,树皮更加皲裂斑驳。杨振河回来了。不是荣归故里,他依旧是个不起眼的、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老农模样。只是头发花白了大半,脸上刻满了风吹日晒的深沟,背也有些驼了。他跟着一个包工头在邻县修路,工程完了,顺路回家看看。他娘前些年咳得厉害,最后油尽灯枯,走了。老屋彻底塌了半边,像张豁了牙的嘴。他这次回来,是想把剩下的土墙推倒,把地彻底交给堂兄家种,算是做个了断。

正是晌午,村里静悄悄的,只有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聒噪。杨振河扛着把旧铁锹,沿着记忆里那条尘土飞扬的村路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老屋那边走。土路两边,有些院墙新砌了红砖,有些还是老旧的土坯,几十年过去,竟也显出几分陌生的熟悉感。

路过村中央那口老井台时,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。井台边,几个婆娘正围坐在一起纳鞋底、摘豆角,头碰着头,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。杨振河低着头,尽量不引起注意,想快步走过去。

“……啧啧,瞧见没?老白家那外孙子,虎头虎脑的,真稀罕人!”

“那可不!王瘸子……哦,王会计走得早,麦穗一个人拉扯大儿子不容易!如今儿子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,日子总算熬出头了!”

“苦尽甘来呗!麦穗现在也算享上孙子福了!刚还抱着孙子在村口晃悠呢……”

“唉,就是命苦啊,年轻时候……”

婆娘们的声音不高,却像长了翅膀,清晰地钻进杨振河的耳朵里。“麦穗”、“王会计”、“外孙子”、“孙子”……这些字眼像带着倒刺的钩子,猛地扎进他尘封的记忆深处,狠狠一扯!他浑身一震,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,再也挪不动分毫。铁锹的木头把被他攥得死紧,粗糙的木纹硌着手心,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,才让他不至于当场失态。

他僵硬地转过身,目光茫然地在村口方向搜寻。午后的阳光白花花地泼洒下来,晒得土路发烫,蒸腾起氤氲的热气。就在那热气扭曲的光影里,在几棵稀疏的杨树投下的斑驳树荫下,他看到了她。

白麦穗。

她坐在一个半旧的小马扎上,背对着村路。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稀疏的小髻,露出同样花白的、晒得发红的脖颈。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,肩膀微微塌着,显出被岁月和劳碌压弯的弧度。她怀里抱着一个裹在红底碎花小薄被里的婴孩。

杨振河像被施了定身咒,隔着几十步的距离,隔着三十年的光阴,隔着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心悸与悔恨,呆呆地望着那个背影。婆娘们的闲话还在断断续续地飘过来,像背景音一样模糊不清。他听不清她们具体在说什么,只看到麦穗抱着孩子,微微侧了侧身。

就在这时,怀里的孩子突然扭动起来,发出细弱的、不耐烦的哼唧声,小嘴一瘪,像是要哭。

麦穗连忙低下头,嘴里发出“哦哦”的轻声哄慰。她有些费力地腾出一只手,动作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,撩起了自己身上那件宽大的碎花布衫的下摆。一大片松弛的、布满褶皱的、被岁月浸染成黄褐色的肚皮,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。

杨振河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

就在那片松弛的、布满褶皱的黄褐色皮肤上,一道狰狞的、紫褐色的疤痕,像一条丑陋僵死的蜈蚣,从她微微塌陷的肚脐下方,一直斜斜地延伸到被撩起的衣襟深处!那疤痕扭曲凸起,颜色深得发暗,在周围松弛皮肤的衬托下,显得格外触目惊心!它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狠狠地、毫无预兆地劈开了杨振河眼前的光影,也劈开了他那层用三十年时光勉强糊起的、自欺欺人的痂!

三十年前那个闷热的玉米垄,那碗浑浊刺鼻的药汁,麦穗仰头灌药时决绝的侧脸,摔碎的粗瓷碗,还有他自己胳膊上那道早已愈合却永远留下沟壑的伤口……所有的画面,所有的声音,所有的气味,所有的痛楚和绝望,在这一刻,被那道紫褐色的、丑陋的疤痕,瞬间点燃!轰然炸开!化作无数滚烫的碎片,疯狂地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!

那道疤!是那碗药!是那个没能出世就被碾碎的孩子!是他亲手种下的孽!是他用一生都无法偿还的债!

杨振河只觉得一股滚烫的、带着铁锈腥甜的东西猛地冲上喉头!眼前的一切——那斑驳的树影,那蒸腾的热气,那撩起衣襟的背影,还有那道狰狞的紫褐色疤痕——都开始剧烈地摇晃、旋转、扭曲!世界在瞬间失去了声音,只剩下那道疤,像一只怨毒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他,无声地控诉着三十年前那个闷热下午的罪孽!他死死捂住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濒死般的抽气声,身体晃了晃,像一棵被雷劈断的老树,重重地靠在了身后冰凉的土墙上。滚烫的液体,终于决堤般冲出眼眶,模糊了眼前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,也模糊了整整三十年积攒的尘土和那从未真正放下的、沉甸甸的黄土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