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民办代课教师的暮年期待,别让他们的坚守成空

发布时间:2025-07-14 10:44  浏览量:1

在村口那古老的石磨旁,老李头静静地蹲着,裤脚还沾着清晨的露水。他佝偻的脊背像被岁月压弯的扁担,布满裂口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张塑封过三次的聘书 ——1985 年的红色宋体字早已褪色,却依然能看清 "民办教师" 四个烫金大字。目光穿过晨雾中摇曳的芦苇荡,定格在两公里外飘扬着红旗的村小,那里的五星红旗正随着秋风猎猎作响,恍惚间竟与三十年前他亲手升起的那面重合。

三十年的光阴里,他踩着泥泞小路家访,在漏雨的教室用墨水瓶做煤油灯备课,把自家口粮分给留守儿童。如今肺气肿让他走二十步就要停下喘息,痰盂里的血丝日渐增多,但比身体更痛的,是那些卡在喉咙里的念想。

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老李头床头的木箱里,锁着全乡 28 位老民办教师的联名信,信纸边缘已经磨出毛边。这些曾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、在暴雨中背学生过河的教书人,如今多半和他一样,被关节炎、尘肺病缠上了身。他们的期待写在泛黄的信纸上,字里行间满是被岁月冲刷过的质朴。

老有所养,是他们最朴实的愿望

将青春和热血献给教育事业的他们,如今渴望能够依靠教龄获得一些实实在在的经济支持。然而,现实却往往令人失望。有些地方虽然出台了 "每教龄月补 10 元" 的政策,但扣除各种名目的 "管理费" 后所剩无几;还有的地方将补贴与新农合捆绑,导致部分老人为领每月 80 元补助,反而要多交 380 元医保费。养老保险的缺失,更是让他们在计算儿女赡养费的夜晚辗转难眠。

蕲春的廖志华老师办公桌上,至今摆着 1998 年获得的 "优秀教育工作者" 奖状。他在乡镇小学担任副校长长达 37 年,却始终是编外人员。2003 年非典期间,他住在学校守了 47 天,每天给教室消毒到深夜,那时每月工资 800 元;到 2020 年退休,最高工资也才 1500 元。满 60 岁时,社保局核算的养老金让他红了眼眶 —— 每月 400 元,不够支付降压药开销。56 岁那年,这个从未离开过乡镇的老人第一次背着蛇皮袋进城,在广州市郊废弃水泥厂宿舍落脚,白天粘包装盒(每千个挣 12 元),晚上给农民工子女做家教,寒冬腊月舍不得开 150 元的电热毯。

何生卫、吴美娟夫妇的床头,贴着女儿手绘的 "工资条":爸爸教龄 32 年 ×10 元 = 320 元,妈妈教龄 28 年 ×10 元 = 280 元,合计 600 元。但实际到账的数字总在变动 —— 有时扣除 "档案管理费" 剩 540 元,有时因 "系统维护" 晚发两个月。何生卫 57 岁收到的辞退令上只有一句话:"因学校编制调整,即日起解除聘用关系"。吴美娟在乡镇小学教 "学前班",一周 26 节课包括语文、数学、体育,每月工资 1500 元加 500 元班主任补贴,养老金每月 400 元。为了给患尿毒症的公公凑透析费,她周末加入红白喜事唢呐队吹长号(每次 50 元),下班踩缝纫机做娃娃服装(每件挣 3 元),还给村口老人理发(一次 8 元),右手虎口处磨出的茧子比粉笔灰结的痂还硬。

病有所医,是他们内心的呼唤

长期的粉笔生涯,让他们的肺部成了 "积尘罐"。某公益组织 2023 年调研显示,83% 的老民办教师患有慢性支气管炎,67% 有腰椎间盘突出。但乡镇卫生院的报销比例仅 55%,住院起付线 800 元的门槛,让他们宁可在村医那里开 3 元的止痛片,也不愿去拍 120 元的胸片。

湖南娄底的周雪梅老师,抽屉里整齐码着 17 个药瓶,从最便宜的甘草片到稍贵的氨溴索。她教了 41 年语文,板书时总喜欢用 "悬腕法",粉笔灰簌簌落在蓝布衫上。62 岁那年咳血住院,诊断为尘肺二期,住院 18 天花了 2.3 万元,新农合报销后自付 1.1 万。这笔钱相当于她两年的教龄补贴,出院时她悄悄把医生开的进口药换成了国产仿制药,药盒背面写着 "每次半片,可分两次吃"。

他们期待的不是免费医疗,只是希望能像公办教师那样享受 75% 的医保报销比例,能有每年一次的免费体检。去年重阳节,县教育局组织的健康义诊让老李头激动了好几天,他特意穿上过年才舍得穿的中山装,排了两小时队做心电图,拿到体检报告时反复问医生:"这上面说我肺不好,是教书时候落下的不?"

脸上有光,心里才暖

教师节那天,村小的孩子们举着康乃馨走过老李头家门口,喧闹声让他悄悄关紧了门。这个节日属于那些穿着崭新校服的公办教师,却与他们这些 "编外前辈" 无关。去年乡教育组送来的 "慰问品" 是三袋过期奶粉,让他至今耿耿于怀。

何生卫老师的铁皮文件柜里,锁着更珍贵的东西:省级小学奥数优秀辅导员证书(1997 年)、县优秀少先队辅导员奖章(2005 年)、第一届 "蕲春名师" 奖杯(2012 年)。他还特意去县城考了专科文凭、计算机等级证、心理健康教师资格证,带出的毕业班数学成绩曾连续五年全县第一。但这些红本本没能阻止他在 57 岁被辞退,更没能让他在孙子问 "爷爷你以前是正式老师吗" 时,挺直腰杆回答。

他们想要的不多 —— 或许是村史馆里加一张泛黄的老照片,或许是县志 "教育篇" 里添一行小字,或许是教师节座谈会上多一把木椅。就像老李头常念叨的:"不求评先进,哪怕村里广播提一句,说当年教过书的老李还在,就行。"

政策落地,别打滑

国务院 2011 年就发文要求 "妥善解决民办教师遗留问题",但到 2023 年,仍有 17 个省份未出台配套细则。某县教育局的公示栏上,"民办教师补助发放名单" 贴了三年,却有 12 位老人反映从未收到钱。更让人寒心的是认定标准的 "玻璃门"—— 有的要求提供连续工资单(但当年多数是现金发放),有的限定 "必须在教育系统存档"(很多乡村小学档案早已遗失)。

湖北鄂州的王建国老师,为了证明自己 1982-1998 年的教龄,跑了七个乡镇找老同事作证,收集了 23 份手写证明材料,最终却因 "缺少年度考核表" 被驳回。72 岁的他拖着中风后的左腿,每月去教育局询问进展,门卫都认识这个背褪色帆布包的老人了。

这些老人不奢望政策倾斜,只盼执行别 "打折扣"。就像联名信最后写的:"我们等得起政策完善,却等不起岁月流逝。"

夕阳把老李头的影子拉得很长,他慢慢站起身,将聘书小心翼翼折成四折放进内衣口袋。远处村小传来下课铃声,清脆得像三十年前他敲响的铜铃。这些田埂上的 "稻草人",曾守护着乡村的希望,如今只盼在日落前,能等到属于自己的那束暖光。

或许我们能做的不多:转发一次他们的故事,给当地教育局写一封建议信,甚至只是在重阳节去村里看看他们。但对这些老人来说,被看见,就是最好的慰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