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间故事:错上花轿
发布时间:2025-05-19 01:36 浏览量:26
民国十二年秋,蜀中青石镇飘着细蒙蒙的雨丝。镇东头王记绸缎庄的朱漆大门前,两顶大红花轿并排停着,八名轿夫正蹲在檐下抽旱烟,烟锅里的火星子在雨帘里一明一灭。
"这鬼天气!"穿靛蓝短打的轿班头李三把烟袋锅往鞋底磕了磕,"东街赵家和西街钱家同时办喜事,莫不是商量好的?"
"三哥你莫说,这赵家公子和钱家小姐的婚事,倒真有些蹊跷。"旁边的小轿夫狗剩凑过来,"我听说钱家小姐原是许给城西周秀才的,临了怎的又换成了赵家?"
话音未落,绸缎庄后院突然炸开一声脆响。众人回头望去,只见钱家管事钱福禄捧着个碎成两半的玉镯子直跺脚:"作孽哟!这是要触新娘子的霉头哇!"
花轿里的钱玉莲攥紧了红盖头。她分明听见继母吴氏在耳边冷笑:"小,你亲娘留下的陪嫁可都换成你妹妹的嫁妆了。到了赵家,且看你拿什么立规矩!"
雨越下越大,街面上腾起白茫茫的水雾。前街当铺的铜锣突然当当当地敲起来,惊得抬轿的喜鹊扑棱棱飞上屋檐。李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:"起轿!"
两顶花轿同时抬起,八只绣金线的轿杆在雨中晃出残影。谁也没瞧见,西街拐角处蹿出个黑影,往东街花轿的轿杆上贴了张黄符。符纸遇水即化,只留下一道暗红血痕。
钱玉莲在轿子里颠得五脏六腑都挪了位。忽然轿身猛地一歪,她听见轿夫们惊呼:"见鬼了!这轿子咋往城隍庙方向去?"外头传来李三沙哑的吼声:"莫慌!定是雨大迷了眼……"
话未说完,又一阵妖风卷着雨点扑来。钱玉莲死死抓住轿窗,却见盖头下摆突然无风自动。她刚要张嘴,后颈突然挨了一记重击,眼前一黑昏死过去。
再睁眼时,四周静得可怕。钱玉莲摸索着掀开盖头,发现自己躺在间破庙里。供桌上的城隍像缺了半边脸,蛛网从房梁上垂下来,正巧落在她绣着并蒂莲的绣鞋上。
"有人吗?"她颤声喊。回应她的只有檐角铁马叮咚声。忽然,神龛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,钱玉莲抄起供桌上的香炉,却见钻出个浑身湿透的小叫花子。
"姑娘莫怕!"小叫花子连连摆手,"我阿毛在城隍庙借宿半月了,从未见过这般古怪事。方才见着两顶花轿在雨里打转,像被鬼扯着似的……"
钱玉莲正要细问,忽听庙门外传来唢呐声。她扑到门缝一看,只见四名轿夫抬着顶素白轿子,正往乱葬岗方向去。轿帘被风吹起一角,露出半张惨白的脸——竟是赵家新郎官赵文远!
"这是冥婚!"阿毛倒抽冷气,"镇西头王寡妇前日刚吊死,说是要配给城西周秀才……"话未说完,钱玉莲已抓起盖头冲进雨幕。
与此同时,赵家大院张灯结彩。新娘子周婉娘坐在雕龙画凤的拔步床上,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她悄悄掀开盖头一角,却见继母周王氏正往交杯酒里撒白粉。
"娘,这……"周婉娘的陪嫁丫鬟春桃刚要开口,就被周王氏瞪了回去:"闭嘴!这小蹄子克死她亲娘,如今又来克咱们周家。那包砒霜,正好送她上路!"
周婉娘浑身发冷。她想起三日前,父亲将她从乡下接回周家,说与赵家公子指腹为婚。当时继母笑得温柔,却在她行李里塞了包桃仁粉——那东西与酒同服,能叫人七窍流血而亡。
"新郎官到!"喜婆的唱喏声由远及近。周婉娘慌忙盖好盖头,听见门轴吱呀作响。一双黑缎靴停在她面前,带着淡淡的墨香——正是她未过门的夫婿,赵文远。
交杯酒递到唇边时,周婉娘突然开口:"赵公子可知,这酒里加了料?"赵文远手一抖,酒盏在托盘上磕出脆响。周婉娘趁机掀开盖头,露出与钱玉莲有七分相似的面容。
"你……"赵文远瞳孔骤缩。周婉娘已抓起酒盏泼向烛台,火苗腾地蹿起,映出酒液中沉浮的白色粉末。门外传来杂乱脚步声,周王氏尖着嗓子喊:"快拦住那!"
周婉娘抓起案上剪子抵住咽喉:"放我走!否则我即刻血溅喜堂!"赵文远却突然握住剪刃,鲜血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在喜服上:"姑娘且慢,在下有话要说。"
此时城隍庙里,钱玉莲正被阿毛拽着躲进神像后。庙门轰然洞开,四个轿夫抬着素白轿子进来,轿帘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。
"王寡妇的轿子怎的停在此处?"阿毛话音未落,轿中突然伸出只惨白的手,指甲足有三寸长,直直掐向钱玉莲咽喉。千钧一发之际,阿毛抓起供桌上的香灰撒过去。
凄厉的惨叫声中,轿帘无风自动。钱玉莲看见轿中新娘子脖子上勒着道紫痕,舌头伸出老长——正是吊死的王寡妇!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,再醒来时,天已放晴。
"姑娘可算醒了!"阿毛端着破碗凑过来,"我方才去赵家打探,说新娘子半路被山贼劫走了。可奇了,我明明看见……"
钱玉莲猛地坐起:"赵家新娘子?可是姓周?"阿毛点头:"听说原是周秀才的未婚妻,临了却嫁给了赵家。"钱玉莲心头剧震——周婉娘,正是她生母未出五服的远房表妹!
此时赵家后院,周婉娘正被反剪双手押在祠堂。周王氏举着家法冷笑:"小蹄子竟敢逃婚!今日我便代你早死的娘教训你!"藤鞭破空声中,赵文远突然冲进来拦在前面。
"岳母且慢!"他袖口还沾着血迹,"此事蹊跷,小婿已着人去查。方才管家来报,说西街钱家小姐的轿子,在城隍庙凭空消失了。"
周婉娘浑身一颤。赵文远转身看她:"周姑娘可认得钱玉莲?她本该今日嫁入赵家。"周婉娘正要摇头,忽然瞥见祠堂供桌上摆着本《列女传》,书页间夹着半片桃核——正是她昨日塞给钱玉莲的信物!
"我认得她!"周婉娘挣开绳索,"半年前我在城隍庙许愿,遇见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,她腰间荷包绣着并蒂莲……"话音未落,赵文远已抓住她手腕:"她人在何处?"
城隍庙里,钱玉莲正对着供桌上的残烛发呆。阿毛突然拽她衣角:"快看!"神龛下压着张黄符,符纸上的朱砂纹路,竟与她昏迷前在轿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!
"这是换命符。"沙哑的老者声音突然响起。钱玉莲转身,见个跛脚道人拄着槐木杖进来,"有人用你们二人的生辰八字,行了偷天换日之术。"
道人从袖中掏出面铜镜,镜中赫然映出周王氏在密室作法的场景。只见她将两个草人钉在桃木桩上,草人背后贴着生辰八字,正是钱玉莲和周婉娘的。
"这恶妇!"阿毛攥紧拳头,"她为何要害两位姑娘?"道人冷笑:"周王氏娘家侄儿垂涎周家财产,若周婉娘死于非命,周家偌大家业……"
话未说完,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。赵文远带着家丁冲进来,看见钱玉莲安然无恙,长舒一口气:"可算找到你了!"钱玉莲却指着铜镜:"快去救周姑娘!"
赵家祠堂里,周王氏正要施法焚烧草人。忽然破空声起,三支狼牙箭钉在她脚边。赵文远持弓而入,箭尖直指周王氏咽喉:"毒妇!还不束手就擒!"
周王氏突然狞笑,将草人抛向火盆。千钧一发之际,钱玉莲抓起供桌上的供果砸过去。火星溅在周王氏裙摆上,她惨叫着扑打火焰,却将密室暗门撞开。
众人冲进去,只见满墙贴着符咒,正中供着个血淋淋的稻草人。赵文远撕开稻草人,掉出块玉佩——正是他幼时与钱玉莲的定亲信物!
"原来……"钱玉莲捂住嘴。二十年前,她母亲与赵文远母亲指腹为婚,却因钱老爷续弦另娶作罢。周王氏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,竟想用邪术调换新娘,既除掉周婉娘,又让钱玉莲顶缸。
"天网恢恢啊。"跛脚道人从梁上跳下,"贫道追查此獠三年,今日总算人赃并获。"他掏出张官府海捕文书,上头画着的通缉犯,竟与周王氏有八分相似。
案子审结那日,青石镇万人空巷。知县一拍惊堂木:"周王氏谋害继女、拐卖人口、勾结邪道,三罪并罚,秋后问斩!"看台上,钱玉莲与周婉娘相视一笑,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。
赵文远却悄悄扯了扯钱玉莲的袖子:"当年令堂与家母的婚约……"钱玉莲红着脸甩开他:"赵公子莫要胡言!"话音未落,周婉娘已将本《诗经》塞进她手中,书页间夹着张字条: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
半年后,赵家与周家同时办喜事。钱玉莲坐在八抬大轿里,听见外头百姓议论:"听说赵家新夫人是钱家千金?""可不是!还有周家新妇,竟是赵公子远房表妹!"
花轿经过城隍庙时,钱玉莲偷偷掀开帘子。庙前槐树下,阿毛正捧着碗热汤喝,跛脚道人倚在树旁打盹,怀里还抱着那只偷吃供果的狸花猫。
"起轿——"傧相的唱喏声中,钱玉莲忽然想起那日在城隍庙,道人说过的话:"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"她抚着袖中玉佩,望见前头赵文远骑在白马上的背影,嘴角不自觉地扬起。
这世道啊,就像那日迷蒙的秋雨。有人算计半生,到头来不过黄粱一梦;有人心存善念,终得柳暗花明。正如城隍庙那副对联写的:作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,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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