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间故事:淫妾
发布时间:2025-06-13 19:25 浏览量:2
民国十二年秋,北平西四牌楼底下飘着糖炒栗子的香甜气。胡同口歪脖子槐树上拴着辆骡车,车把式老王头正就着咸菜啃烧饼,冷不防听见青布帘子后头传来瓷器碎裂声。
"作死的蹄子!这青花盏是老爷从琉璃厂淘换来的!"尖利的嗓音像把生锈的剪刀,扎得人耳膜生疼。老王头缩了缩脖子,瞅见穿缎子袄的二太太柳香儿正叉着腰骂人,她脚下跪着个粗布衣裳的丫头,手背让碎瓷片划得鲜血直流。
"二太太息怒,奴婢再不敢了……"小丫头刚开口,柳香儿绣着并蒂莲的绣鞋就踹上她心口:"还敢顶嘴?今儿非撕烂你这张嘴不可!"
正闹得不可开交,垂花门里走出个穿阴丹士林布衫的妇人。三十来岁年纪,鬓角别着朵白绒花,眉眼温顺得像只煨熟的芋头。"妹妹且消消气,"她轻声细气地劝,"为个盏子动怒,仔细气坏身子。"
柳香儿斜睨着主母周氏,嘴角撇得能挂油瓶:"姐姐倒是会做好人,合着糟践的不是你的陪嫁?"说着故意将腕上翡翠镯子晃得叮当响,那是前儿老爷从六国饭店带回来的西洋货。
周氏低头不语,袖中拳头攥得指节发白。自打这唱大鼓书的戏子进门,家里就没消停过。老爷被迷得五迷三道,连祖传的药铺账本都交给她管。前日她竟撺掇着老爷要休妻,亏得族老们拦着才没成事。
"姐姐若真贤惠,不如把正房让出来?"柳香儿忽然咯咯娇笑,染着丹蔻的指甲戳向周氏心窝,"你那短命鬼儿子在地下也孤单,正好下去作伴!"
周氏浑身一颤,眼前闪过三年前那个雷雨夜。五岁的哥儿发着高烧,她跪在佛堂求柳香儿开恩请大夫,那却倚在软榻上嗑瓜子:"小杂种死了干净,省得跟我肚里的宝贝争家产!"等老爷从天津回来,孩子早凉透了。
"二太太慎言。"周氏声音发颤,指甲掐进掌心,"佛门清净地,莫要口出恶言。"
柳香儿正要反唇相讥,忽听得门外车马响。穿长衫的赵老爷打帘子进来,柳香儿立刻换上副娇滴滴的模样,扭着腰肢迎上去:"老爷可回来了,姐姐她……"
"爹!"后院窜出个半大小子,十四五岁年纪,生得浓眉大眼。这是周氏过继的侄儿栓柱,此刻正抱着个青布包袱直往周氏身后躲。
赵老爷皱起眉头:"慌什么?后头有鬼撵你不成?"
栓柱咽了口唾沫,包袱里硬邦邦的物件硌着胸口。今儿他按婶娘吩咐去城隍庙后巷取药,却见那游方道士鬼鬼祟祟往药包里塞黄符。正要细看,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打晕,醒来时包袱里多了个扎红线的木偶。
"老爷,栓柱这孩子……"周氏刚要开口,柳香儿突然尖叫着指向栓柱怀中:"那是什么?莫不是偷了府里东西?"
赵老爷沉下脸,管家立刻上前撕开包袱。黄符朱砂簌簌落下,露出个眉眼刻毒的桃木小人,背上赫然写着生辰八字——正是柳香儿的八字!
满院瞬间寂静,连槐树上的麻雀都噤了声。柳香儿突然扑向周氏,尖利的指甲朝她脸上抓去:"好个毒妇!竟敢用厌胜之术害我!"
周氏躲闪不及,鬓发散乱。栓柱挺身护在婶娘身前,柳香儿却顺势倒地,捧着心口直喊疼。赵老爷见爱妾脸色发白,扬手就给了周氏一巴掌:"!我赵家待你不薄,你竟要害香儿母子!"
周氏嘴角沁出血丝,却盯着柳香儿冷笑:"二太太可仔细身子,莫要动了胎气。"最后四字咬得极重,柳香儿眼神忽地闪躲。
当夜三更天,周氏跪在佛堂抄经。油灯爆了个灯花,窗棂忽然簌簌作响。栓柱翻窗进来,袖中滑出个小布包:"婶娘,我在后园老槐树下挖出这个。"
布包里是堆碎瓷片,拼起来竟是只鎏金貔貅。周氏手一抖,这是去年库房失窃的物件!更骇人的是瓷片缝里嵌着片指甲,染着鲜红的蔻丹。
"今儿在二太太房外头,听见她跟王婆子嘀咕什么'事成之后'。"栓柱压低声音,"还有,她身边那个小翠,白日里偷偷往井里撒药粉。"
周氏望着佛龛上蒙尘的观音像,忽然想起三年前儿子咽气时,柳香儿房里飘出的檀香味。她捻起片碎瓷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——这,竟从那时就盘算着要害她母子!
七日后赵老爷生辰,前厅摆了十二桌流水席。柳香儿穿着大红缎子旗袍,肚子微微隆起。周氏在厨房盯着药膳鸽子汤,忽然瞥见小翠往汤罐里撒白末。
"二太太有身子的人,喝不得红花。"周氏突然出声,小翠吓得摔了汤匙。周氏弯腰去捡,袖中银簪子在汤里搅了搅,簪头立刻泛起乌青。
当夜柳香儿房中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。等周氏带着大夫赶到时,只见柳香儿蜷在床上,身下洇开大片血迹。赵老爷急得直跺脚:"孩子!我的儿子!"
周氏却盯着床头那尊送子观音,瓷胎裂开道细缝,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符纸。她忽然想起栓柱挖出的貔貅,转头对管家道:"劳烦去后园老槐树底下,再往东三尺……"
话未说完,柳香儿突然尖叫着抓烂被褥:"不要挖!求你们不要挖!"赵老爷正要呵斥,窗外忽地亮起道闪电,映得柳香儿脸色惨白如纸。
寅时三刻,赵家祠堂灯火通明。供桌上摆着挖出的物什:鎏金貔貅、扎针木偶、浸血的符咒,还有半截没烧尽的稻草人。周氏捧着族谱跪在祖宗牌位前,声音像浸了冰碴子:"三年前哥儿夭折那夜,二太太房里可曾点过檀香?"
柳香儿瘫坐在地,旗袍下摆沾满泥土。她忽然疯狂大笑,发间金簪叮当作响:"是又如何?那小杂种早该死!还有你,占着正房位置不放的老虔婆!"
赵老爷如遭雷击,踉跄着后退。周氏却从袖中取出张药方,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清晰:"这是老爷去年在天津时,二太太从同仁堂抓的落胎药方。加上今儿在汤里验出的红花,桩桩件件,可要请巡捕房的洋大夫来验?"
柳香儿突然扑向供桌,抓起稻草人就要吞下。栓柱手疾眼快拦住,却见她嘴里掉出半片朱砂符,背面赫然写着周氏的生辰八字!
不多时,两个粗使婆子架着个五花大绑的道士进来。那道士一见柳香儿就喊冤:"二太太救我!那厌胜之术分明是您让我……"话未说完,柳香儿抓起香炉砸过去,鲜血顺着道士额头流下来。
周氏从道士怀中搜出本账册,泛黄的纸页上记着:某年某月,赵宅二太太施舍香火钱十两;某日,送子观音内藏符咒三道……最新一页赫然写着:"事成之后,分金千两。"
"老爷可还记得?"周氏声音发颤,"去年腊月,二太太说要去白云观祈福,实则……"
"!"赵老爷突然暴起,一脚踹在柳香儿心口。柳香儿惨叫着滚下台阶,后脑勺重重磕在青砖上。众人惊呼声中,她身下漫开片血泊,染红了供桌上的红烛。
五更梆子响时,柳香儿咽了气。她瞪大的眼睛望着房梁,那里悬着周氏今早刚挂上去的铜镜——道家说这能照见魑魅魍魉。周氏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,忽然想起出嫁前母亲的话:"心慈面善是福,可若遇着豺狼,也得亮出獠牙。"
三日后,赵老爷在族老见证下写了休书。周氏带着栓柱搬到南城小院,临行前将柳香儿所有物件付之一炬。火光中,那个扎着红线的木偶突然爆开,露出里面发黑的符纸。
"婶娘,您说这世上真有鬼神吗?"栓柱望着腾起的青烟。周氏将儿子的长命锁贴在心口,锁片上还留着道裂痕:"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"
后来听说,那道士在狱中发了疯,整日喊着"红衣女鬼"。而赵家药铺的招牌,某日清晨突然裂成两半,露出里面蛀空的木芯。街坊们都说,这是祖宗显灵,要清扫门户里的腌臜气。
民国二十年的清明,周氏带着栓柱给儿子上坟。坟前新栽的柏树抽着嫩芽,她将一包槐花蜜放在墓碑前,那是儿子生前最爱吃的。远处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,混着孩童嬉闹,渐渐盖过了她未说完的话:"儿啊,你看这人间,终究还是向善的多……"